中国人大翟东升教授近日莅临“2021国际新格局与十四五规划”论坛并发表了题为《共同富裕,8亿人将变成中产阶级》的演讲,诺曼底企业家硕士班学员及近千名企业家、高管出席了论坛。
万亿美元新市场
中国政府说话算不算数?到目前为止我们是世界上说话最算数的政权。我们做的各种规划成功率有多高?我同事让博士生做了很细致的系统研究,统计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规划各种指标最后实现的概率。结果发现咱们的兑现率高达90%,证明我们的执行力真的很强。
美欧的所谓民族体制,上台之前竞选的时候,承诺的事情最后兑现比例都非常低。二战之后,这么多届美国政府兑现率最高的是特朗普,特朗普竞选的时候说要干的事,他最后兑现的比例据说有7成,不管什么后果他真干了,他是个例外。但欧美总统的承诺,平均兑现率不超过15%。
所以大家注意以后,你再看中央政府报告的时候,你不要当做儿戏,5年之内要发生的很多事情,其实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了。即便有的没有明白告诉你,他已经暗示了。
2030年碳达峰,咱们的领导人在国际场合公开承诺一定会兑现,而且咱们这个体制还有一个特点就喜欢提前兑现:说的2030年最好2029年就实现,说的2060年最好2055年就实现。
这里边要加快建设全国用能权、碳排放权交易市场,现在国内试点有助于缓和欠发达地区财政困难,成熟后投向国际。如果成为全球主要交易市场,就是万亿美元级别的一个新蛋糕。
给大家介绍一个我朋友的案例,他原本是干电力设备的,他找到一个商机:石油行业采油的机器,以前是用柴油来驱动,他就把国家电网和石油系统两大系统对接。以后咱们要搞节能减排,这些磕头机就不用柴油了,我帮你把电线拉过去,拉到偏远的沙漠里面,给磕头机直接供电,这样你可以省很多柴油实现减排。
他办公室8个人通过做改造,买卖因此而产生的减排指标,去年8个人获利1亿美元。这块是非常有爆发力的新市场,懂的人还不多。碳指标的交易行情刚刚开始,懂的人不多,就如同92年的中国股市,你进去有可能成为传奇。
拉闸限电,壮士断腕
最近一个现象就是拉闸限电,有的地方7天里边断1天,有的是断2天。比较狠的,我专门电话调研了绍兴的一个印染产业园,整个园区直接关掉,连续停电10天,而且没有提前通知。
绍兴的印染产业据说占到全国的1/3,而且在10年前就开展了整顿集中整治的工作。10年前中国政府推动他们到集中一个园区,对污水进行集中统一处理,污染仍然有一些,但是比以前要好多了。印染特别耗水,染一吨布耗10吨水,除了用水它还用电、用能源。
现在的态势是直接开始拉闸限电,为什么?因为行业门槛太低,他们对成本太敏感,成本敏感意味着什么?用工成本非常敏感,你用不起那么贵的人。而且对人民币汇率很敏感。
对于政府来讲,手心手背都是肉,砍哪个都疼,实在不行的时候砍小手指头,因为小手指头对未来影响最小,而且在他们看来迟早这个行业是要转移走的。
做劳动密集型、成本敏感、污染高、能耗高的这些产业,我真心的建议你必须得要壮士断腕。你说不对,我这么多工人失业怎么办?这个问题我要解释一下,只要增速足够高,每年就能创造足够多的非农就业。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增速,就能多创造将近100万的非农就业。
在90年代我们给外资有许多超国民待遇,要把他们吸引到国内来办厂,把河南农村的孩子弄到郑州的厂子里边拧螺丝,背后原因是什么?不是为了看重他税收,给他的补贴多于税收,看中的是他创造一些非农就业,让咱们大量过剩的年轻人有活干,就这么简单一事。为什么要保七保八?最核心的考量就是保就业。
可问题就在于到了2012年之后,整个游戏变过来了,这些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每年年满18周岁的只有800万人,因为他们的父母生孩子生的少,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由于他的父母现代化了,现代化之后大家不愿意生孩子。
每年新出生的人口只有1500万,这1500万人里面又有800万能够读大学,结果剩下来愿意进厂子里拧螺丝,去饭店里边擦桌子的,这个群体有多少?有800万。
可问题是他们的父母和伯伯、阿姨辈退出劳动力市场,人口又特别大,每年有2500万人因为各种原因退出劳动力市场,这个劳动力市场是低端劳动力市场。你就算一下这笔账,中国经济增速即便是0,你也不会见到满大街失业工人。
去年的中国经济增速是2.3%,是改革开放以来最低的时候,有没有出现工人找不到工作的情况?没有,仍然是用工荒,你找一个工人仍然很难,原因就在这儿。人口结构变化,之前的人口高峰正在退出低端劳动力市场。
新踏上社会的年轻人里边,一大半读了大学,不愿意再进厂子里边了。换言之,如果你是开厂子的,你的价值越来越低,因为你本来也没贡献多少税收,你还污染环境,你还用能耗,而你创造的价值无非就是一些就业,你的实际贡献大大下降。
现在担心的是什么?每年800万大学生毕业,大学生毕业之后希望进写字楼里工作。他们希望有个体面的穿西装打领带的工作,而且收入水平最好还比较高一点,实在不高没关系,只要他比较轻松,大学生就满意,他要这样的工作。问题就在于这样的工作没多少。
今天的年轻人想进写字楼做什么工作?想做财务、投资、设计、研发,但这些岗位咱们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92年之后中国嫁接到以美国为中心的市场体系,我们跟他们形成了一种分工,这个分工是什么?中国负责生产,他们负责研发,负责销售,负责投融资。
我们融入美国主导的市场体系之后,我们把劳心者的岗位送给了美国、欧洲、日本、韩国、台湾、新加坡。我们把劳力的工作全给抢过来了,因为那是我们当时所需要的,可到了今天这两者之间已经不匹配了。
尤其是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咱们做的事情相当于把自己拦腰一刀砍了,嫁接到人家的大树上去,美国是树根,欧洲是树干,亚洲四小龙是枝枝叉叉。我们的基础科研、基础工业都直接用他们的,包括品牌都用他们的,我们就负责帮他们嫁接在它上面,跟它进行共生循环,好处是我们迅速发展起来。
今天广东、江苏、浙江这几个地方的繁荣,出口导向型发展起来,咱们都是受惠于这样一个嫁接。但问题是原本咱们的基础工业、基础研发、重工业都枯萎了,中国的北方,尤其是东北衰落,东北衰落是由产业结构的变化、贸易体系的变化、以及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所形成的一个什么叠加效应。
由于贸易战、科技战,我们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没树根,所以他想掐死我就掐死我,他想把我锯掉我就要枯萎,怎么办?我们现在开始重力投入、培养自己的基础,重新长自己的树根。基础科学、物理学、生物学、化学、数学等。我相信以我们中国人的行动力和智慧,10年之内一定有所成就。所以中美之间要保持一定的和谐关系,为什么?我们需要重新长根,需要争取一点时间。
双循环的底层逻辑
2020年5月14号,中央首次提出了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个事情就是我刚才说的,以前是嫁接在人家的体系,以前是以外循环为主体,内循环为辅,现在主和辅倒过来。
将来如果再发生其他的极端形形势,比如说战争,不管热战冷战,你可能会发现我们完全搞内循环问题也不大,当然我们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懂市场经济你就知道市场越大越好,市场之间可以共生,但问题是共生中间到底谁为主,谁是次的问题。
五中全会再次重申双循环既需要维护外部市场空间,又需要挖潜升级内部市场。讨论到双循环,我有很多国内搞经济的同行,他们脑子里面立刻就想到卡脖子问题,想到芯片,想到光刻机,想到基础软件,工业软件等等。但是我在这要强调供给侧不是问题,真正难的是需求侧。
内循环的激活主要靠国内再分配,有人、有钱、有时间、有市场,最终所有的技术难关都能解决。但是需求侧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更成为问题,为什么?就是马克思当年说过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内在的矛盾--产能一定过剩,绝大部分人手里一定没钱。钱哪去了?钱被有钱人剥夺走了,有钱人特别有钱,可是他就一张嘴巴,他消费不了那么多东西。
尤其是中国的有钱人,身上穿的衣服,开的车,甚至养的狗,度假旅游,都是以国外的为主,他消费中国品牌的比例非常低。在这个意义上来讲,中国的产业要想获得自主的发展、可控的发展,就要让中国绝大部分的人开始变得能花钱。他们有欲望,但没钱。有需求的欲望,再加上要有支付的能力,结合起来才变成有效需求。
全球需求到目前为止主要是美、欧、日10来亿人提供。过去疫情,美国全民相当于放假一年,美国的消费蹭蹭往上窜,美国的房价蹭蹭往上窜,为什么?美国政府给他们发钱,在家呆着,各种名目直接给你发钱。有的人甚至已经得了新冠死了,还继续给他家里寄支票,死人也能领钱。
今年上半年我国内需其实在放缓,如何进一步激活本土14亿人的需求?可能需要做好再分配。其实就是收更多的税,给老百姓发钱,以各种形式发钱,可以给老百姓免费的教育、免费的医疗、或者打折的医疗,也可以给老百姓低价的房子,当然更简单的就是按身份证每人每个月发个300、500块钱,不需要多。
如果给全中国每个人,包括最穷的穷人,每人每月在微信或者是支付宝里边直接打300块钱,你们的生意会激活,立竿见影。只需要给老百姓稍微放一点钱,立刻你就能挣到钱。有人说征税多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给老百姓发的钱怎么来的?不就征税吗?征税率高了之后,企业家精神没有了怎么办?
我告诉你,世界有真实的案例:北欧地区是全世界税率税率高的地方,税率高的地方是不是做生意难?恰恰相反,税率越高,政府手里可支配资源越多,政府给老百姓各种补贴就越多,老百姓日子就好过。老百姓日子好过,老百姓人均GDP就越高。所以北欧是全球税率最高的地方,也是全球人均GDP最高的地方。
中国在发展中国家中间,也恰恰是税率最高的地方,为什么是中国,而不是其他发展中国家先发展起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国政府对整个中国社会的资源的运用能力是所有发展中国家最强的。
共同富裕不是劫富济贫
共同富裕这个概念在今年夏天再次流行之后,有很多经济学家、学界同行,包括我的一位师兄都出来讲这个话题,在企业家群体里边传播着一种非常焦虑的情绪,认为是不是又要搞劫富济贫,又要搞土改,直接分家产?
包括北大的一位老师跑出来说捍卫市场经济,其实市场经济根本不需要你捍卫,市场是谁创造的?是政府创造的,越是高级的复杂的市场,越需要高水平的政府来创造。最典型一个新的市场正在被创造出来--碳排放市场。
最近北交所创造出来新的金融风险交易市场--股权交易市场,所有的市场,人类自古以来其实都不是自然而然存在的。我认为这几位老师的观点错在的地方:
第一,他是用静态的视角,而非动态的视角去看待财富的流动。
第一,他是用存量博弈的思维,而不是增量博弈的思维来看待共同富裕。
第三,他只局限于国内格局,而不是着眼于全球格局来看待政策变迁。
此时此刻中国社会的结构是什么样?金字塔,一个非常残酷的金字塔,我们的基尼系数0.46,是全球主要经济体里面最高的之一,仅次于美国。金字塔社会,最顶尖的富人的消费主要不在国内,中间那一段三角形消费在国内,但人数少。底下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口充满欲望,想吃、想喝、想玩、想买车、想买房,但是没钱。这样金字塔形的社会一定得靠外需,得靠外边的别的国家的中产阶级社会来消费他的东西。未来我们要想办法让中国人变得能吃、能喝、能玩、能造。
咱们要扩大中产阶级规模,按照较低标准,中国有4亿中产阶级,未来我们要把中产规模做到8亿,大概2035年前后做到8亿中产。共同富裕如果能够实现,中国国内市场规模、国内消费市场规模将等于美欧日之和。也就是如果我党的共同富裕政策真正能够有效的得到实施,2035年你能想象吗?今天我们的国内消费规模跟美国相当,但是到2035年我们的国内消费规模是美日欧三家之和。
刚才有一点没讲,比如你是企业家,我从你身上多收点税,包括房产税,包括消费税,包括遗产税,多收了一些之后。正常情况下,原本你一年挣一个亿的净利润,本来我收3000万的税,现在我从你身上收5000万,多收了2000万,你会不会变穷?按照刚才我说的几位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的思维,你多收掉2000万,我就少2000万,可能有些买卖就不做了,这种思维是错的。
真实发生的情况,这2000万我收来之后,我要么用来做基建投资,要么我用来给老百姓发钱,结果就是老百姓有钱消费你生产的产品和服务。你作为一个整体,可能被我多收的2000万中间,有1500万被你挣回来了,你实际在这个过程中损失了只有500万。这个过程下注下得准,你可能不是赔掉2000万,而是多挣5000万,这完全有可能的。这是一个从循环的角度,不是从静态的角度,而是从动态角度看。
更重要的是什么?这不是存量博弈,而是增量博弈。刚才我说的循环它仍然是一个存量博弈,更加重要的是下边有个增量博弈。对共同富裕而言,从富人身上多征的税是政府要花的钱的小头,大头什么?来自于国债的扩张,中国债务率其实非常低。美国现在联邦政府的债务除以GDP比例是133%。日本的债务除以GDP比例是250%。
中国有多少?中国现在的GDP是100万亿人民币出头一点,中央政府的债务是25万亿,这都是公开数据,算上隐形债务相当于公开债务翻一倍。按照目前比较保守的未来经济增长,到2035年,中国GDP会有250万亿人民币左右,考虑到未来增速会下降一点,考虑到通胀会降低一点,我们就算250万亿。
假如我们的债务水平赶到今天的美国的这个水平133%,意味着我们的2035年,我们的可实现的总债务是333万亿元人民币。按照现在的政府债务余额,15年我们的政府债务可以扩张266万亿元,每年额外多花17.7万亿,原本每年政府要花很多钱,而且原本每年政府有3%的赤字率,在这个基础之上额外再花17.7万亿,相当于每人每月可以发1000多块钱。问题就在于这套左翼的治国理念,决策者能否接受?我现在要告诉大家的是,目前这套理念在中国决策者中间不是主流,因为他们对现代货币理论没信心。
但是最近大家去看看周小川同志,因为他懂货币,他最近在公开说我们正在观察美国、日本的现代货币理论实践行不行。因为他惊讶地发现美、欧、日都没有什么高通胀,除了美国出现了暂时的通胀,而且最近这一个月美国通胀率已经开始往下走了。
4、5亿新中产形成的过程中,哪些生意的市场规模扩张能到10倍以上:汽车电池需求在目前的基础上会数十倍地上涨,糖尿病、痛风、肥胖等富贵病会更加普遍,导致相关医疗需求的增加。高铁(一等座和商务座)出行和航空出行的需求、旅游度假需求、养宠物的情感需求等等,这些都是从底层向中产的阶层跃进过程中,消费支出的重大变迁。这些需求扩张未必带来利润率的大幅度上升,因为多数供给也会随之而扩张。
但是有些品种的商品或者服务的供给能力无法快速扩张,比如茅台,比如热门旅游景点的接待能力,比如最顶级医疗机构的服务能力,最顶级教育机构的服务能力。这些需求扩张无法带来供给扩张,只能使得价格明显上涨。所以如果你能够囤积相关的资产和权利,你就会获得巨额的收益。劳动力变得更贵,为什么?穷人少了,被迫出来出卖劳动力、出卖身体、出卖血汗的人少了,大家都开始要体面了,所以这个时候机器人就会更加普及。
最后希望大家听到改革重大变化的时候,不要有情绪性的反应,觉得国家又在琢磨我的钱包。机会永远都在,重要的是你要用开放的头脑和心态去看待这些变迁,它带来的既有挑战、又有商机。当在座的各位听到我今天的演讲,愿你理解我的逻辑,它需要低层逻辑支撑,这个底层逻辑支撑我在我的节目当中都讲过,所以欢迎大家关注,我弄了一个40讲视频节目,叫"政经启翟",这40讲解释的内容就是现代货币理论中左翼的一整套治国理念,欢迎大家提出批评。谢谢大家!
翟东升,博士,教授,现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国际货币所特聘研究员、世界经济专业与国际政治经济学博士生导师、中国对外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兼秘书长等职。